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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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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周槐安靠著椅背,雖然合著眼,但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現在的時間已經到了淩晨,整個城市都很安靜,正好給他一個充分的思考時間。

‘哢噠——’

腳步踩過菱形地磚發出的細微聲響讓周槐安的意識打了個激靈,他猛地睜開眼,朝聲響發出的地方看去。

靜謐的月光下,溫枕站在那裏,沒動,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周槐安。

“溫枕,”

周槐安一楞,隨即趕快站起身,顧不上因為久坐而有些發麻的雙腿,飛快地走到溫枕身邊,語氣焦急:“對不起,對不起,我可以解釋,這些我都可以解釋,我沒想到瞞著你,只是想...只是想...”

溫枕擡著眼,目光緩和地看著周槐安的面龐。

疲憊,慌張,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周槐安,從來沒有,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有些沮喪的自責。

“周槐安。”

溫枕的聲音很輕,像是一塊輕薄的紗幔從半空中緩緩垂下,截斷了周槐安尚未說完的話語,後者一怔,瞳色有些驚慌。

溫枕在心頭落了口氣,緩聲道:“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溫枕,我。”

周槐安心中沒由得有些不安,不受控地上前兩步,想要擡手去抓住溫枕的胳膊,仿佛如果不做這個動作,溫枕就會一下從他的視野裏消失。

但溫枕很快,就讓周槐安這種恐慌的心情落了地。女孩順著周槐安的動作同樣向前,在周槐安拉住自己胳膊的前一秒擡起雙臂,抱住了周槐安。

周槐安猛然一怔,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擡手回抱著溫枕,溫枕身上帶著淡淡的,醫院的消毒藥水的味道,沖進周槐安的鼻腔裏,無端地讓人覺得安靜,就連剛剛還在無規律跳動的慌亂心臟也在這一刻歸於平靜。

周槐安緊抱著溫枕,沈聲道:“溫枕,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我只是,只是還沒想好怎麽說。我從來沒想過啊要欺騙你。”

“我知道。”

溫枕的聲音笑道:“我都知道。”

溫枕的聲音雖然不重,但卻能聽出來是發自內心,周槐安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像是已經走上絞刑臺的犯人,溫枕說的話就是突然傳來的赦免消息,那種沒有丟失掉姓名的劫後餘生感讓周槐安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

“周槐安,你記不記得,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你說過,要我教你做一些能讓我開心的事情。”

溫枕說著,從周槐安的懷裏退出來,只是手依舊牽著,視線也繾綣地停留在周槐安的臉上。

周槐安一楞,然後點點頭:“記得。”

溫枕笑笑,像是早就意料到周槐安的答案:“那就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把你眼睛底下的黑眼圈睡掉,我會很開心的。”

“好。”

周槐安幾乎是忙不疊地應下聲來,他甚至覺得,這會兒無論溫枕提什麽要求,他都能答應:“那我先送你上去,然後就回去睡覺。”

溫枕依舊笑著:“把我送到門口就行。”

周槐安也沒有多說什麽,點點頭,牽著溫枕的手將人送到住院部的樓下,然後站在樓梯底下,看著對方一步步地走進大門。

自動感應門打開的時候,溫枕的腳步頓了一下,周槐安還以為她會回頭看一下自己,但是沒有,溫枕只是頓了一下,然後就繼續走進住院部的大樓裏,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的陰影之中。

周槐安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也沒繼續多留,打了輛車便往學校趕去。

要休息的,就像溫枕說的一樣,要好好休息的。

周槐安到學校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只有一些要早起去圖書館覆習的人在黑夜之中行走著,宿舍門已經開了,周槐安沒有什麽精力就進了宿舍。

意外但又不意外的,是在他一進門的時候,一直沒睡的宋燃就從床上翻了下來。顯然,覺得自己說錯話這件事讓宋燃的心理壓力很大,整個人仿佛是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看神態像是猛然間老了十歲。

“什麽情況?沒事吧,我真的,我是破嘴!”

宋燃忙不疊說著,還配合地擡手在自己嘴上輕扇了兩下。

過久的疲憊讓周槐安早就已經有些睜不開眼睛,溫枕的那幾句話更像是在他的耳邊唱起催眠曲,他朝宋燃說了句沒事就爬上床,迷迷蒙蒙地似乎感覺宋燃又湊到自己頭旁邊,還有些不確定的樣子:“真沒事。”

“真沒事。”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很是安定,然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或許是白天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大,即使已經這麽困倦,周槐安依舊做了個夢,其實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某種回憶,他夢見自己第一次和溫枕見面,第一次和溫枕擁抱,第一次和溫枕接吻,幾乎每個場景都非常清晰地在自己腦海中回放了一遍。

只是在夢裏,他不是那個因為和溫枕在一起而無比幸福的周槐安,他是上帝視角,是旁觀視角,就像是一個一直在他們身邊的路人,用看的方式記錄著自己和溫枕之間的點點滴滴。

這樣也挺好的,

周槐安心裏想,這樣也算是感受到了兩倍的幸福了。

這麽一覺睡下來周槐安也算是舒服,睜眼時外面天已經黑了,宿舍裏也很安靜,他看看表,才發現自己竟然睡了一整個白天。

手機裏安靜一片,也沒有溫枕的消息,周槐安緩緩神,剛準備給溫枕打電話的時候,宋燃就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周槐安起床,他笑了一下:

“你還真準時啊,正好給你帶了飯。”

周槐安道了聲謝,從宋燃手中接過。

宋燃這下看周槐安清醒了,自然是立刻開始追問發生了什麽,其中自然包括這幾天周槐安到底在忙什麽。

“也沒什麽,”

周槐安垂下眼睛,攪動了一下碗裏的湯:“就是...”

他話說到一半,眼皮突然跳了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頭浮現。

見他不說話,宋燃有些著急:“就是什麽?忙什麽呢?”

對啊,

為什麽溫枕沒有問自己這兩天在忙什麽呢?

周槐安的心臟砰砰跳了幾下,眼神也變得緊張起來,看向宋燃:“你再和我說一遍你當時和溫枕說了什麽。”

宋燃一見周槐安這個樣子,也立刻站起身,一副苦瓜樣:“怎麽又有我的事啊!”

只是他抱怨歸抱怨,還是將自己和溫枕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和周槐安覆述了一遍,等說完,還指天起了個誓:“我發誓,一字不落。”

周槐安眼睛下垂,大腦開始激烈地運作起來——自己這段時間忙的時候和溫枕母親的交代沒有關系,也就是說溫枕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在忙什麽,可是她為什麽昨天晚上沒有問自己?甚至,她昨天晚上都沒有提關於她母親和自己之間商量的事情的一個字,為什麽?

疲憊的神思在漫長的睡眠之後終於變得清明起來,周槐安的腦海像是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風暴,他不自覺地站起身,飛快地穿上外套。

宋燃看著這一切,自然是疑問:“你幹嘛去?”

“去醫院。”

“蔣妍也去了,你要不等會兒?”

周槐安動作一頓:“蔣妍?”

“對啊,我去買飯的時候碰見她了,她說她去醫院,我估摸著現在都到了,人家閨蜜之間說話要時間的,你就晚點去唄。”

周槐安一邊聽著宋燃說話,一邊連忙將手機拿出來自己通訊錄裏翻著蔣妍的手機。

誰知他剛準備按下撥號鍵,屏幕閃了一下,蔣妍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蔣妍的聲音很是驚慌:

“周槐安!溫枕的媽媽出院了,你知道嗎?”

“出院?!什麽時候的事?”

一瞬間,周槐安只覺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裏,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發麻的耳廓上,蔣妍的聲音像是加了一層厚重的幕布,聽起來不太真切:

“今天上午,都走了一天了,溫枕沒和你說嗎?!”

溫枕什麽都沒說,為什麽?為什麽她什麽都沒說?

“周槐安!周槐安!你說話啊!”

蔣妍的聲音很大,站在一旁的宋燃連忙把手機從處在震驚之中無法回神的周槐安手中搶過,連聲道:“什麽叫出院了?是好了?還是說,不打算繼續...”

“什麽好了!”

蔣妍的聲音也帶了些暴躁:“阿姨的病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嗎?”

“那那那,那你沒問問護士什麽,還有醫生,他們總知道吧?”

宋燃剛問完,手機便被周槐安重新拿回手裏:“你順便問問,是不是有什麽別的人到醫院去找過溫枕她們。”

也許,也許是溫思建和溫鳴又來了,溫枕和阿姨不堪其擾才離開的。

周槐安在心裏這麽安慰著自己。

但是很快,蔣妍的話就給他內心一記重錘:“這還真沒有,保安和我說昨天之後就沒有人進過病房,出院是找醫生和護士,人家又不可能平白把病人的隱私告訴我,而且溫枕打電話也不接...算了算了,她們出院肯定是回家,我現在已經往溫枕家裏趕了,你要不也趕快來吧。”

即使蔣妍不這麽說,周槐安也是要到溫枕家裏去的,他幾乎是立刻就出了門,當然,宋燃也跟著。

宋燃跟著的原因很簡單,萬一真有什麽事,他也是能幫幫忙,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車子很快到了溫枕家的別墅區,上次周槐安來陪溫枕拿東西的時候溫枕在門口給他辦過一張通行證,這次正好用上。

蔣妍還沒到,為了防止她進不去,宋燃在大門口等著,讓周槐安先進去看看情況。

周槐安幾乎是用跑的到了溫枕家別墅前,窗戶亮著燈,而且看方向,正是上次溫枕帶她進的,屬於溫枕母親的臥室。他長舒一口氣,心臟的跳動略微緩了緩,走上前,按響了門鈴。

很快便有人來開門,是上次在醫院見過的,在溫枕家做工的阿姨,後者見到他似乎並不意外,只是有些牽強地微笑了一下:“您在門口稍等,我去給您叫溫枕下來。”

顯然,是有人已經告訴她自己回來,也告訴過她,自己來了之後該說些什麽。而告訴她這些的人,也就只有溫枕。

周槐安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有些喘不上氣。

門虛掩著,他聽到有人慢慢走過來,停在門後。

是溫枕。

只是溫枕並沒有著急拉開這道門,而是緩了一會兒,十幾秒的時間,在周槐安的感知裏,卻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直到周槐安快要被這種安靜折磨到窒息的前一秒,門裏的人才終於有了動作。

溫枕拉開門,走了出來,然後又將門虛掩上。

他聲音有些幹澀,像是一把生銹的鎖:“溫枕。”

他只叫了一聲便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想問的問題很多,但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到底該問哪一個。

而在他的聲音中,溫枕擡起眼,直到這一刻周槐安才猛然發現,今天晚上沒有明亮的月亮,他只能靠著門廊上幽暗的光源勉強看起溫枕臉上的表情。

溫枕沒有什麽表情,這在她身上是很罕見的,甚至連眼瞳都透露著一股異樣的平靜。

周槐安突然有些恐慌,他擡手,想像昨天晚上一樣用動作去確認溫枕的存在,但是溫枕,卻不像昨天晚上的溫枕那樣,

她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周槐安可以抓住的距離,然後,用一種近乎冷靜的聲音:

“周槐安,我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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